第13章
接下來發(fā)生的一切,江云舒都記不真切了。
她的尖叫聲先引來了宮女,宮女的尖叫聲又引來了太監(jiān)。
太監(jiān)跑進來,太監(jiān)跑出去。
太醫(yī)來了,全都跪在地上,朝著一個身長玉立的男人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地稟告:“陛下駕崩了?!?br>
陛下駕崩了?
江云舒在心中默念了許多遍,終于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……
皇帝死了。
死在她面前。
死在她的洞房之夜。
這件事和她有關嗎?她會不會受到牽連?她要怎么證明皇帝不是被她殺死的?
有沒有人……有沒有人能幫她證明?
江云舒的耳朵像是進了水,眼睛像是蒙了霧。她茫然無措地在屋子里尋找能幫她作證的人,然后發(fā)現(xiàn)除了她,所有人都跪在那個身長玉立的男人面前。
等等!這是后宮,皇帝已經(jīng)死了,為什么還有活著的男人?
皇帝已經(jīng)很高了,面前的男人比皇帝更高、更瘦。
紫衣金帶,勾勒出他勁瘦的腰。寬寬的金帶之下,是一雙分外修長筆挺的腿。
男人雖瘦,可江云舒能看出來,他紫衣之下的身體,都是勁瘦的肌肉。
是武將嗎?
可武將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后宮深處?
江云舒茫然地盯著他的臉。
如果說皇帝的相貌年輕英俊,這個男人的臉則是……美到讓人不敢呼吸。
前后兩輩子,江云舒都沒見過生得這么美的人。
他的五官毫無瑕疵,仿佛天上的仙人來到凡間。
皇帝死了,所有人都處在極度的恐懼之中,只有他的眉目依舊舒展,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情緒。
突然,那雙漆黑的眼眸朝著她看過來。
“皇帝出事之時,只有婕妤一人在側(cè)?!?br>
“婕妤可否告知,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?”
霎時間,一屋子的人都看向她。
可一屋子人的目光加起來,也沒有這個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可怕。
男人看著江云舒的眼神,像一只獵豹盯住了自己的獵物。
這只獵豹還不餓,它在吃掉獵物之前,想先戲弄它。
男人的目光讓她顫栗,江云舒指尖狠狠掐著手心,讓自己保持清醒。
這是她唯一證明自己清白的機會!
江云舒深吸一口氣,語言簡潔、條理清晰地從頭說起:“今夜陛下醉得厲害,進屋時腳步搖晃,滿身酒氣……”
“剛掀開蓋頭,陛下便倒在床上,妾以為陛下睡著了,想扶著陛下?lián)Q個舒服的姿勢……”
“然后便看到陛下正在不停地向外嘔血。”
“妾嚇得驚叫,之后諸位就都來了?!?br>
江云舒回答的時候,謝凜一直盯著她的眼睛看。
真是一雙漂亮的眼睛。
他第一次見到這雙眼睛時,眼睛閃亮亮的,像是藏著許多星星。
如今這雙眼睛里蓄著蒙蒙的水霧,像是雨天氤氳著水氣的湖面。
這雙眼睛的主人,竟還有幾分膽子。明明怕成這樣,還能講述得清楚明白。
可惜,她說得再明白也沒用。
皇帝死了,無子的宮妃都要殉葬。
這是大齊朝的開國皇帝立下的規(guī)矩,一代又一代的皇帝無人敢違反。
不管皇帝是怎么死的,江婕妤都要殉葬。
倒是可惜了這樣一雙眼睛……不如挖下來收藏?
謝凜想到眼珠子挖下來之后,很快就會干枯,還會散發(fā)一股難聞的臭味,頓時失去興趣。
算了。
不如趁這最后幾日,看看這雙眼睛還能有幾種不同的神采吧。
謝琰對自己看到的眸含星光和水霧蒙蒙的樣子,都很滿意。
不知道這雙眼睛臨死前又是什么模樣?
謝琰想到這里,薄唇微抿,唇角露出幾分興味。
到時候他定要不眨眼地看著這雙眼睛,尤其是最后……
光芒熄滅的那一瞬,定然很美。
為了欣賞最后一刻的絕望,謝凜故意給她希望。
“這樣看來,陛下之死與江婕妤無關。”
“先扶江婕妤去廂房歇息?!?br>
宮女無人敢動,一直在角落瑟縮的桃葉和柘枝聞言,立刻跌跌撞撞地沖了過來,一左一右攙扶著江云舒往外走。
三人躲進最遠的一間廂房。只是偏殿很小,最遠也沒有多遠。
江云舒依舊能聞到若隱若現(xiàn)的血腥味,不知道是血味真的飄了過來,還是方才殘存在她鼻腔之中。
江云舒這時才問出心中的疑問:“方才那個男人是誰?”
桃葉聲音顫抖:“是掌印太監(jiān)……謝凜?!?br>
江云舒愣?。骸八褪侵x凜?”
掌印太監(jiān)、東廠督主謝凜的名號,自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。
陛下天生體弱,無力理政,又極為信賴謝凜。
這些年來,朝政全都握在謝凜手中,任由他玩弄朝綱、禍亂天下。
關于謝凜,江云舒聽說過不少,人人都說她陰毒狠辣至極。
于是在江云舒心中,謝凜就是一個又陰又毒的老太監(jiān)……
從來沒有人告訴她,謝凜竟這么年輕,還生得這么美!
受過閹刑的太監(jiān),身形大多佝僂,可謝凜的身姿卻格外挺拔,一眼便能看出他常年練武。
總之,謝凜這個人處處都和江云舒想象的大相徑庭……
“姑娘,皇帝真的駕崩了?”桃葉顫抖的聲音讓江云舒回過神來。
江云舒:“死透了。”
桃葉和柘枝抱著江云舒,哭成一團。
“這可怎么辦!姑娘今年才十六歲,就要為皇帝殉葬嗎!”
江云舒愣住。
是啊,她怎么忘了。
皇帝死了,就算不是她殺的,她也活不成。
江云舒喃喃道:“虧了……”
柘枝哭得喘不過氣來:“是啊,姑娘進宮可太虧了!”
江云舒:“我是說,反正都是死,剛才就該說皇帝是我殺的,還能在史書上留個名!虧了虧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