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家別聽她胡說，若是傳人她怎么還敢和這婆子待在一個屋子里？” 說這話的，竟是海棠。 桑無憂幫過她不少，實在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，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竟要這般對她們趕盡殺絕！ 那幾個不知信誰的，只敢站在原地不敢上前。
眼見著一馬車已經(jīng)滿了，地上還余十幾個尸體，旁邊還坐著幾個目色呆滯的，有一下沒一下的喘氣兒，都抻長了脖子望著他們，只瞧的二人心里發(fā)毛。
剩下的只好下次來搬，二人一跳屁股落在車轅兩側(cè)上，一聲響亮的馬鞭聲，便朝著郊外的大火場駕去。
“放我出去，我還沒死呢…”
馬車才踏三步，身后馬車上就幽幽傳來一句。
登時，嚇得二人汗毛直立。
“石頭，你聽后面尸堆里，是不是…有人說話？”
“難道，回光返照？”
阿全踟躕了起來，“這人還活著，這一車的可都是要進(jìn)火的…”
兩人之間靜默了起來。
“救命，壓得我喘不過氣兒來了…”
那人細(xì)微如蠅的話如風(fēng)般鉆進(jìn)二人的耳朵里，可回頭看去，橫七豎八的尸體，哪有人張嘴？
阿全膽子小，幾乎已經(jīng)要哭了出來，若不是給自己婆娘攢錢看病，他也不會接下官府放出的這臨時的活計，人家正式的官兒遑論大小，誰愿意來冒命來做這個？
到頭來，都是苦命人罷了。
“這、這可怎么是好？”
石頭是個膽大有主意的，“早晚都活不成了！不如就早日送他早登極樂！”
阿全嚇得韁繩都拿不穩(wěn)，“那可是要活焚??！不成不成！”
“難道你肯去那尸堆里找出是哪個還有氣兒的??？找出來，你能救他？”
兩句話，阿全也沒了主意。
這一路，再無人言語。
火光沖天的尸坑火海上方，飄飄蕩蕩無數(shù)的蚊蠅茍茍，聽之讓人毛發(fā)豎起，脊骨寒透。

寒風(fēng)刺骨，呼嘯聲中帶著無盡的哀嚎。
下人寢房里一燈搖曳，散發(fā)著幽幽黃光，仿佛是地獄的引路燈。
“余媽活不得了，咳咳咳…離我遠(yuǎn)些，你、你且逃命去罷…”
余媽往常那顧盼慈憐的眼此刻失神深陷，雙手枯干如枝，憔悴不堪，整個人仿佛被抽干了生命，要散在這一方破榻上。t?
桑無憂幾近心痛難站立，此刻卻不敢大肆淚流，撐著一張臉掩住悲痛，緊緊握住她的枯手，“余媽休要胡說，不過一場小小傷風(fēng)而已，哪里就能害命？您得活到百歲無憂！”
余媽鼻孔哼出一絲無力的笑，喘息了好久，才緩緩道，“小丫頭別騙我了，我知自己染的時疫，少不得一會兒，就有人將我送出府去了…”
“您不要亂想，有我在，誰都別想動您一下！來，把這碗水喝了…”
余媽怎么忍心博了她的好意，又見自己怎么驅(qū)都驅(qū)不走她，只好在她的攙扶下，勉強(qiáng)喝了一口，只喝了一口便覺不對，桑無憂卻不讓她，半強(qiáng)似的將那碗都喂予了她。
“…這、這是參湯？”見桑無憂那幾近忍不住的濕眶，自己也辛酸起來，“若給人知道了，免不得又要罰你去?！?br>桑無憂此刻卻無比的怨恨自己。她安安穩(wěn)穩(wěn)在柴房里的時候，正是余媽發(fā)病的時候，無人照顧、眾人議論，那該是怎樣難熬的絕望！
“待我死了，你便燒了我，把我埋在丈夫丫頭身邊去吧，也好、叫我們黃泉團(tuán)聚…”
“我不許您這樣說！”
她再也忍不住，幾乎失控般的淚涌出眼眶，撲進(jìn)她依戀的懷里，亦是她唯一的港灣，“求您了，求您別這樣說，無憂、無憂便是拼了這條命出去，也一定會救您的！”
余媽干澀的眼眶渡出兩條清淺細(xì)線，想摸摸近在眼前她的烏發(fā)，卻怎么也沒有氣力。
還想說什么，卻聽見門外吵吵嚷嚷了起來。
悲風(fēng)凄雨的下人屋，忽然被人踹開。
桑無憂向外看去，深夜里，一群人手持火把站在門前，面露兇光猶如野獸。
“你們看！我就說余媽得了時疫躲在這里！”
余媽和桑無憂一直照顧的那個海棠，此刻正站在人群的正中央，尖聲尖氣的指著他們。
燈火在她臉上跳躍，看不出一絲童稚，倒叫她的市儈狠毒照個清清楚楚。
桑無憂的手，悄悄攥住身側(cè)的小杌子，繃緊一身，死死盯著眾人。
“好你個余媽，此前稱病一直不出來干活我還可憐你，難道就能瞞過咱們?nèi)?！?br>“爛了心眼兒的婆子！打量著將咱們膳房的都染了、死了，你才甘心嗎！走，咱們將她扔出去！”
人群中也有尚存理智也是曾和桑無憂交好的，此刻小聲回復(fù)，“咱們只是膳房的，哪里能決定將人趕走？要不，這事兒還是報給老夫人大爺…”
“我呸你個瞎眼的！你以為這是什么??？要人命的病！你若不怕死，就同那兩個短命的一個屋子去！”
人群亂嘈嘈的，爭論了起來，可始終無人不敢上前，只是不知是誰將人一推，屋子里栽倒進(jìn)來個壯實的男人，正是火頭大水。
人群一下攢動起來，跟著向前邁了一大步！
“誰先上來我跟他同歸于盡！”
那大水雖挺拔個兒大，卻是個膽兒小的，一見眼前這小娘子手攥著結(jié)實的小杌子目眥欲裂，也心里沒底。
他不過是來湊熱鬧的，不知被那個缺德的給推進(jìn)來的！
縱然她那小身板兒還打不死自己，他可不想傷了去，囫圇起身就朝人群外邊鉆去。
可外頭人多，此刻都朝著里面涌進(jìn)來，直擠得門框哄哄作響，他一個人力氣再大，又怎么能接住翻涌的浪潮？轉(zhuǎn)眼就又被推了回去。
眼見著眾人眼中個個迸射著陰狠毒辣的眼光，桑無憂暗道不好。
他們?nèi)硕鄤荼娙粽嫔锨皳寠Z，且不論她能不能攔住，只余媽這般的脆弱，一經(jīng)折騰，就再也沒有活命的機(jī)會了！
幾個結(jié)實的小廝和婆子都已經(jīng)撈起袖子，磨肩擦掌朝著余媽來了！
“時疫是傳人的！不怕死的就上前來抓人！”
那幾個離余媽已一丈遠(yuǎn)的聽她這么一說，猛然退后三步，驚疑的瞅著她。
“大家別聽她胡說，若是傳人她怎么還敢和這婆子待在一個屋子里？”
說這話的，竟是海棠。
桑無憂幫過她不少，實在不知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她，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竟要這般對她們趕盡殺絕！
那幾個不知信誰的，只敢站在原地不敢上前。
“你們便是沒出去，難道還沒聽過外面的流言？此病可傳人的，病情前期僅感乏力咳嗽，中期病情急轉(zhuǎn)直下，高熱不退、血痰頻現(xiàn)。若已至沉疴，則五臟皆碎、七竅流血，死狀恐怖！”
此話一出，眾人也無心去探究那流言真假